行道樹美文

你可曾知道，在你生活的周圍，在你覺得再無任何新鮮感的地方，會有怎樣的故事上演？

將土壤埋至腳踝，固定住你浮躁的氣息與行動的能力，化作一棵行道樹。由於帶著人類固有的不純粹，這是棵半枯的樹，延伸著縱橫交錯的老枝椏。

如此，你有了在路邊停下來欣賞這一幕幕或悲或喜的機會，是否應該感激？

路，從其本身的形狀來說帶有著強烈的指引性，不是選擇這一端就是選擇另一端，亦或者哪裡也不去。

夜剛盡，天還是黑的，帶著睡意的少年們騎著單車疾馳而過，路兩旁的物象完全不會在他們腦袋裡停留。他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去做，他們要和時間逐步，他們想成為“八九點鐘的太陽”，酷暑和嚴寒對於這些被天降大任的勇士們來說，不過是鐫停在身外的自然交替，在別人酣眠的時候不得不獨自戰鬥。

天微微亮，道路不再那麼寧靜，漸漸車輛和人聲的喧鬧淹沒了風吹樹葉搖動的聲音。人行道上，老年人揹著孩子們那沉重的書包，拎著紅領巾、水杯，跟在他們的後面，眼神一刻也不肯從他們身上移開。孩子們呢，手裡捧著麵包牛奶，一邊吃一邊蹦跳著玩鬧。於他們，眼前只有這條由祖孫兩代人之間的愛維繫的道路，與車輛和其他行人並沒有任何關係。

儘管許多城市已禁止鳴笛，汽車的喇叭聲和暴躁的司機們齊聚，預示著擁堵的早高峰到來了。

每個車窗裡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，男人看報，女人補妝，誰都無暇顧及外面的光影琉璃。偶爾有人朝著車窗外望一眼，也只是默默地發呆，與人無擾，於己無留。

此時，“八九點鐘的太陽們”也剛從宿舍出來，有些睡眼惺忪面無表情地走著，看起來像是在夢遊；也有精緻打扮，穿著時尚的人三兩成群地說笑；有牽著手相依踱步的情侶；還有意氣風發的，夾著書本走路帶起一陣風。無論怎樣，他們帶著朝氣迎著晨曦，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，走在這條每天都不變，也每時每刻都在改變的路上。

上午，道路艱難的恢復了流通，汽車也漸漸得以“飛馳而過”，展示它們的囂張和霸氣。事實上，這些只能在它們的主人心裡表現出一點成就感和滿足感，對其他行人來說只是一陣普通、甚至有些反感的聲響。

街上的小餐館開始營業，將擦洗桌椅檯面後的水倒在你的腳邊，也許多虧了他們，才能有這樣半懸著的生命繼續存活，期許能多長出幾片葉來，可是他們，又何曾在乎過你是否能長出幾片葉來？你只是他們掛燈箱、掛拖把、吸收汙水的道具。也許吧，在某一個盛夏，在他們的小店客人滿座的時候，會期望你能長出那麼幾片葉子，能為他們留住那麼一兩個客人就好。所以，你也還是張出幾片葉子來吧，雖然是那麼無關痛癢的。

不遠處是一公交車站。

一輛公交車浩蕩駛來，乘客在車門前擠作一團，其中不乏“動機不純”的人。這樣的人飯館的老闆一眼就能辨認出來，場景每天都在上演，早已司空見慣。果然，不一會兒就有人趁亂下手，鋒利的刀片迅速地劃開了一位老人的衣袋，老人呢，還在費力地向車上擠著。其他人呢，沒看見的，看見卻不敢言的`都在朝一個方向踴躍地擠著，那是他們的目的。你想大聲呼喊，可你已沒有了人的聲音，你只是棵樹啊，只是個道具。你著急，可又有什麼用呢，你什麼都做不了。結果呢，那位老人“傾囊相助”，坐在車上懵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，而路邊的那位已歡喜地滿載而歸。

你是否會自責呢？你在成為一顆樹之前會自責麼？那個飯店老闆可不會。

午後，誰家的孩子，約三四歲大，在街上跑著，活潑可愛。他圍繞著你玩遊戲，和你說著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怎麼懂的事情，你欣然的享受著，他陪伴著你，你，也陪伴著他。不久，孩子倦了，朝馬路對面跑去。你回過神來只覺邁不開腳步，當然了，你只是棵樹啊，哪裡有腳？掙扎之間聽得一陣急促的剎車，沒有慘叫聲，地上一灘鮮紅的血緩緩的流向路邊，流到了離你不遠的地方。一個鮮活的小生命離開了你，時間太短，短的讓你來不及思考眼前的這一切是否是真實的。

人群逐漸聚集起來，他們圍成了一個圈，密集程度足以令這些人們變成靜態，暗暗地成為了一道背景，即使他們在不停地感嘆與唏噓。是的，醫護人員奮力搶救與宣佈死亡都與他們無關，孩子終是沒了也與他們無關。圈散了，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。這件事是否發生過也似乎不那麼重要，或許有人在茶餘飯後向別人提起經歷的這一幕，之後也只是在大家一同的感嘆與唏噓中結束，說不定沒有多少人能想起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。

當你還在為孩子而難過的時候，是否會想，這是一棵樹的悲哀麼？

天色漸漸由昏黃轉為藍黑。

汽車司機們的抱怨和等待擁堵成了這座城的晚高峰，你會發現，主流的代步工具仍是電動車與自行車，因為它們能在這一籌莫展的全面癱瘓前表現出半身不遂的靈活。一張張疲倦的臉，像是寫滿了故事。他們在汽車之間穿梭、挪動，回家的路總是那麼漫長，也正是家，一份牽掛與一份責任系在身上，擁有了在忙碌的城中努力向前衝的勇氣。

那邊還烏煙瘴氣的堵著，這邊走來一對年輕的夫婦。人們都說有孕的女人最美，洋溢著母性的光輝，眼波里流轉的總是溫柔，不懼身材走樣而散發出的內在美。妻子挺著肚子，身體有些笨重，懷孕讓她顯得滄桑，看起來似乎是她身邊的男人的姐姐，可他們的確是夫妻。丈夫扶著她，即使棄去戀愛時的甜言蜜語，剩下樸實的語言，噓寒問暖，無微不至的關懷足以讓她臉上寫著“我是幸福的女人”，喜自內心，卻又如此風輕雲淡。兩人無疑成了這路上流動著的最柔軟的風景，暖的讓你由衷地在心裡為他們祝福，是的，為這兩個陌生的從未與你相逢的人祝福，他們的孩子也會是幸福的。

夫婦不知已走過多久，晚風輕輕吹來，你也不必為了那些許的涼意打寒顫，你現在是一棵樹了。

一位姑娘獨自在街上行走，黑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，中規中矩的面容中流露出幾多無奈。她在離你不遠的路邊臺階上坐下，你只看得到她的背影。肩膀微微聳動，伴著時有時無的低聲抽泣。你想安慰她，卻不知從何說起，你想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，可你終究不能。於是你盡力地抖動自己的的枝椏，使幾片殘葉落下，你想通過這微乎其微的可能建立起你和她之間的聯絡。於她來說不過是配著這蕭瑟的環境，還是要一個人繼續堅強地面對、承擔。她深呼吸一口氣，擦乾眼淚，起身拍了拍衣褲上的土，繼續走向她該走的路。

夜深了，街上的人漸漸稀少，偶有晝伏夜出的紅男綠女在街頭紙醉金迷。你抬頭，可是被街燈汙染了的天空卻看不到星星，這與你想象中的情景大不相同，是你好久沒有這麼抬頭看月亮看星星了吧。

你從未這麼真切地融入過身邊的生活，甚至細微到探花濺淚，聞鳥輕吟。每一個生命中與你擦肩的過客，你都想了解，傾聽一段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，或者只是遠遠的觀察他們的一個眼神，一個動作，猜測他們此刻的心情。

如此清冷的夜，你陷入了更加清冷的回憶中去。曾經，不只對陌生人，甚至對無數親友都顯得過於冷漠。可以通過各種傳媒通訊裝置得知每天地球另一端發生了什麼，卻不知父母最近又多了多少白髮，有多久沒有聽到朋友的抱怨，多少事不關己坐視不理？

你，還記得嗎？

人，是自己生活的主角，但是生命中只剩下你一人，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？

血液沸騰，一股激流直衝頭頂，你恢復了人的形態。

你，會奔去哪裡？